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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白衣天使”何故违天职

1999-06-11 来源:光明日报 本报记者 潘剑凯 我有话说

一个摔伤了的4岁农家女孩倩倩,在被送进台州医院之后,经历了一连串的误诊、耽搁和推诿。终于,这个幼小的身体静静地躺进了冰冷的太平间——

日前,浙江省临海市温家岙村农民叶和友找到记者,神情恍惚,双目红肿的他掏出一张照片和一张领条说:“医生不负责任,我女儿倩倩就这么死了。”

事情的经过令人气愤。

1月2日上午11点半,叶和友4岁的女儿叶倩倩在家里不小心从二楼阳台摔下,当时人就瘫软了。叶和友急忙把她送到附近卫生院。卫生院一看伤势严重,让他速转台州医院抢救。

中午12点半左右,倩倩被送到了30多里外的台州医院急诊室。急诊室里的卢医生让倩倩做CT片。半小时后CT片出来,卢看后说小孩没有摔伤,无法开药方。但是10多分钟后,倩倩开始剧烈呕吐。而卢说:小孩没问题,你拿CT片给当地卫生院看,他们会处理好的。卢既没医嘱,也没叫病人留院察看,以CT片正常为由让倩倩去了卫生院。

然而在卫生院,倩倩的病情没有好转。1月3日上午9时,叶和友又将女儿送到台州医院急诊室。又是卢医生接收医治,他说:从昨天CT片来看是没问题的,你不放心,我开点针药给你挂点滴。在未辨明病因的情况下,卢开出甘露醇、硫酸丁胺卡那酶素等药物。

上午10点挂点滴。不久倩倩开始头痛、恶心。叶和友每隔10分钟便去找一次医生,但急诊室没找到医生。挂完第二瓶后,小孩又开始呕吐。叶和友又到急诊室找医生,找了两次,还是没人。等到第三瓶挂完,他才找到了另一个男医生。叶和友反映女儿的症状后,这位医生说:这个小孩的情况我已知道。几分钟后,孩子的症状更严重了,他又去找那位医生,那医生说:如果你不放心,就把小孩送到小儿科。

叶和友忙将孩子送到小儿科,这时是下午2点半,小儿科里没有医生。一位好心的护士打了几个电话找到了外六病区的孔伟医生。叶把CT片给了孔医生,并说小孩剧烈呕吐。孔医生说:从这张CT片看没问题,你要是不放心,再去拍张CT。这样他又到急诊室开单拍了CT,半小时后CT出来了,急诊室里的医生看后说:小孩已脑出血,赶快住院。叶又到外六病区孔医生那儿办了住院手续。孔医生马上进行抢救,接着又挂针。等到下午4点钟左右,孔说,小孩病情严重,先剃掉头发,你自己看好,病情一有变化,立即开刀。5点钟左右,叶办好了开刀手续,并签了手术协议书。

但从下午5点到晚上10点左右,没有一个医生来过问孩子,急得叶和友四处找。到晚上11点,小孩开始抽筋,嘴角发黑。他赶紧叫护士,护士三次打电话找医生。10分钟后,来了两个医生,他们看后说:小孩病情严重,你们自己给她做人工呼吸一段时间,如有好转再手术。说完就走了。叶和友和妻子便轮流给小孩做人工呼吸,但小孩的病情并没好转。他又去找护士,护士再找医生,但医生一直没来。12点钟左右才有一位医生来看小孩,看后说病人瞳孔已放大,没救了。叶和友说,有一分希望你们医生都得抢救啊。但那位医生走了。

过一会儿,来了一位医生说,你们还是办理出院手续吧,死人留在这里,是要火化的。此时叶和友已乱了方寸,农村讲究入土为安,他感到女儿已死得很惨,再也不能对不起她了。便赶紧去签字办了出院手续。回到家后,女儿心脏便停止了跳动。

叶和友对记者说:“我一直想不明白,医生治病救人,为什么对我女儿就一拖再拖,见死不救?村里有人到台州医院治过病的人就说:“你真是笨蛋,那是因为你没送红包,我们去治病,送了红包医生才会认真给你治。”说到这里,叶难过地自语:“我真是个笨蛋,要知道这样,我砸锅卖铁也要凑个红包。”

叶和友说,女儿死后,村支书陪他多次和医院交涉,提出要退还医疗费、住院费、来回路费以及适当经济赔偿。虽然医院承认自己有错,但只答应退还400元的住院预交费。

2月3日,台州医院院长叶加洪、院党委书记兼副院长章永川和内科主任蔡维国接待了记者。记者提出要见当时当班医生,叶加洪说:“现在他们都在上班,你不用去找了,我们医院医疗事故处理小组对此事已有调查结论。”

医疗事故处理小组组长章永川说:“叶倩倩事件发生后,我们医院是重视的。包括我与蔡医生在内的我院7位专家组成的医疗事故处理小组1月19日便开会讨论这一事件。我们一致认为,这不是医疗事故,而只是严重差错。”记者问:“差错在什么地方?”章永川说:“主要是我们医生缺少经验,对CT片的判断有误。因为急诊室要求CT片半个小时就要出来,而这时CT片是湿的,不太清楚,缺少经验的年轻医生看不出小孩脑颅上的裂缝。”

记者问:“据反映,1月3日下午5点到晚上10点左右,小孩的病情一直在恶化,在场的温家岙村党支部书记赵米兴等人都可做证,当时没有一个医生来过问。”章永川说:“这是因为当时急诊科有病人需抢救,医生上手术室开刀了。再说,脑外科手术风险大,做不做手术需要医生根据病人的症状来决定。11点钟时,当医生发现患儿突然呼吸停止,瞳孔散大,医生立即开始抢救,而这时病人家属要求放弃抢救,签字出院。”

记者问:“据病人家属反映,是医院以火化为由暗示他们出院的,这怎么解释?”叶家洪说:“他们自己要求出院的,我们才让签字。”

记者要求医院提供医疗事故处理小组的讨论材料。大约十分钟后,记者拿到了《台州医院医疗事故处理小组对叶倩倩医疗事件的讨论结论》,内容就两句话:“台州医院医疗事故处理小组于1999年1月19日召开会议,对叶倩倩医疗事件进行讨论。结论:非医疗事故。”

记者问:“你们不是认为这是严重差错吗,为何这上面没有?”章永川说:“那是我们医院的内部结论,是不对外公开的。”

最后,记者拿出了有叶加洪签字的400元领条,问:“将400元住院预交款退还给叶和友,是什么意思?”章永川说:“毕竟我们也有过错,没把人医好;再说病人家属很穷,很可怜,提出的要求也不高,我们从安定团结、稳定人心的角度出发,才决定退还400元的住院预交款,这在我们台州医院还是破天荒第一遭呢。”

春节过后,叶和友又去台州医院五六趟,提出台州医院经济赔偿问题,没有取得任何结果。近日,叶和友再去台州医院,章永川对他说,医院没钱,这要赔那要赔,医院不如关门算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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